近年來,城市的國際競爭在比什麼?彷彿「雙年展」成了最夯的新玩意兒!除了興建大型文化展演設施之外,舉辦各類「雙年展」似乎也成為最重要的城市文化競爭力指標之一,形塑了近年的國際雙年展風潮,此起彼落眾聲喧嘩。
繼北京上海深圳之後,香港成為第四個舉辦雙年展的中國城市;且基於珠江三角洲流域的共同發展而形成日益密切的深港合作關係,2007年12月8日揭幕的深圳雙年展與2008年1月9日開展的香港雙年展以少見的雙城展的模式,加入國際競爭的行列,希望能在中國南方搭起國際交流平台,進行亞洲在地發聲。
改革開放後的中國成為世界工地,全球各地的建築師紛紛投入這個廣大的市場,使得中國主要城市在十年間急速蛻變,宛若國際建築師爭奇鬥豔的作品舞台。逐漸,也因中國建築人開始被西方網羅,例如張永和被延聘為MIT建築系系主任、馬清運擔任SCI-ARC南加州建築學院院長等,建立中國與歐美建築圈綿密的交流與人際網絡,成為舉辦國際展覽的基本資源。張、馬二人分別擔任了2005與2007的深圳雙年展策展人,企圖打造深圳雙年展成為國際論壇姿態十分明顯;相較於2004年的北京建築雙年展,以及並非以建築為主題的上海雙年展,這次深圳香港雙城雙年展的表現確實值得關注。本次跨越城際的合作展覽方式,主題的焦點都在城市,深圳的「城市再生」與香港的「城市再織」,皆回應了現階段全球性、人類生存環境的共同必然議題。
首次登場的香港雙年展選擇了一個極具爭議的展覽場地,位於中環的中區警署與域多利監獄建築群,在「市民集體記憶」剛成為城市保存運動指標議題的香港,且過去多數在開發利益主導下歷史建築多被推倒拆毀的歷程中,中區警署與域多利監獄因此更受歷史建築保存團體的關注,因而在展場的使用條件上變得相對嚴苛。每一個參展團隊均被嚴正地告知,所有歷史建物與文物都需要小心維護,牆面、地面、梯腳、天花、欄杆扶手都不能因展覽佈置而稍有破壞,不能釘、漆牆面地面與天花,不能用水清潔。即使如此讓參展團隊覺得綁手綁腳,所幸仍見到許多有趣的展覽呈現,手法多元。
香港雙年展的策展人是來自台灣、任教執業於香港的王維仁,在主題「再織城市Refabricating City」之下,依照展場的建築分區,規劃了「城市織理」、「建築織理」、「模型香港」、「連繫城市」、「轉化織理」、「構想織理」等子題區塊,還邀請了香港大學建築系、中文大學建築系、香港理工大學設計學院、香港知專設計學院等校,以「平行展覽」的方式,展出學校師生作品,顯示建築設計教學能量與動員的成果。
配置於主要北廣場兩側的總部大樓與營房大樓,正是展出「城市織理」與「建築織理」兩大子題的重頭戲。在策展人的概念劃分下,前者多數為具研究觀察、基礎調查、分析歸納再提出設計方案的「研究型」展出內容;後者,則較多屬於不同地域城市的設計方案,台灣參展團隊也被歸類於此一子項。「超越慾望--台灣新地方、新地景」,在營房大樓的兩個展間中,以十一組建築案例團隊共同展演;「新地方」呈現台灣的社區建築運動,藉著專業者與居民之間的彼此指涉參照,重建地方空間及其新意涵;「新地景」則訴說當前台灣建築的重塑工共空間的重要走向,並對「何謂公共」提出質問與反思。
觀察整體展出的議題與手法概況,除了上述的「研究型(Research based Projects)」展覽以及「設計方案型(Design Projects)」展覽之外,另外一大類或許暫稱之為藝術裝(Installation),這類的展出內容把傳統建築展覽的呈現大幅地往藝術展覽拉近靠攏,一方面拉開了思考與想像的天地,給與更多自主詮釋的空間,另一方面也刺激建築設計者在「展覽設計」的技巧面上找到更多轉化寄生的合理藉口。透過藝術裝置的空間佔領行為,也為「打開」中區警署與域多利監獄的展覽活動找到更多與一般民眾的共識連結。主辦單位在展場的公共空間部份都以竹架(來自香港常見、獨特的竹製鷹架)與綠色的塑膠紗網,串連不同的子題展覽空間;北廣場為活動與交流論壇的主要舉辦場地,舞台的背景也由竹子編織而成。南廣場容納數件裝置作品與既有放風中庭的大樹、圍牆共織,包括了羅聖莊以銀色鐵線所編出的金屬樹籬,還有林偉而的「竹建‧建築之集體回憶」,一個讓人游賞的竹的景園。
這些年來因為展覽活動的風潮由國際吹起,影響不同城市的建築文化競逐,建築策展人開始養成,展覽的手法漸趨多元,展覽設計成為另一種跨領域的專業,有時成為建築師另類創意或從例行業務壓力中暫時逃脫的小小快樂天堂。因而越來越常在國際展覽場合中,看到不同於建築師慣常表現且「令人驚奇」的展覽演出。有次訪談參展經驗眾多的李祖原建築師時,他就表示,在現今媒體與訊息交流如此頻繁順暢的世界中,如果不能創造出「一定需要在展覽當場才能體驗的獨特經驗」,那麼展覽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言下之意,傳統建築展覽中多數僅透過圖面、模型來「再現建築」的形式,顯然已經輕易地可以被平面媒體、網路媒體所取代;現在的「建築展覽」需要突破形式,並提供展覽「當下的獨一體驗」,才能吸引觀眾必需離開書房、離開圖桌、離開電腦,前來展覽現場一窺究竟,產生無可取代的意識交流或身體經驗。這些無可取代的經驗,才是觀者建立印象、帶回記憶的主體內容,這也才是喜歡流連在展覽會場的觀展者所尋找的樂趣與持續觀展的動力。
而展覽也有輕與重的表現區別。以此次香港雙年展的台灣館與隔鄰的日本mikan組「驗築」作品來簡單觀察,同樣都是兩個展間,日本mikan以充氣構造加上輕型懸吊式的大比例模型(約1/20)來展現作品,強調可體驗的空間,觀者可以穿越充氣隧道、或掀起懸吊模型的膠布牆面,窺探mikan所設計的住宅空間。「台灣館」的「新地景」,企圖用「晾衣」的視覺概念來呈現台灣地景上的諸多設計觀點,形式上希望輕巧俐落,但卻需要透過札實的木作鏡工等施作才能完成;「新地方」展間則是高密度的展品,填滿於一個特製的育苗台車(incubator)上,傳達孵化、生長的細膩過程,卻也需要重重鑿斧才能組裝完成。比較之下,會發現日本mikan所希望傳達的、與實質的手法相應,都是輕巧簡單;而台灣的新地方與新地景則是一種急切地、大量的視覺與知識訊息的閱讀。展覽從執行到呈現都有一種厚重與札實的感覺,但卻是辛苦的。
相較於香港的展出,本屆深圳建築雙年展在華僑城OCT創意文化園區,主場地使用的兩棟大型廠房建築在佈展的條件上就不太一樣,因為並非古蹟,所以對於施作的限制應當是較少的,不過因為主辦單位統一以輕型的半透明簾幕統一圍塑隔間,對於掛設展品就有形式與重量的限制,因此,看到的展出方式多數都是圖文的輸出,較少立體裝置,減少了展覽的多元性與觀展的趣味。就以同樣參展的台灣團隊來看,五組受邀參展者,其中有三組都僅以一張大型輸出的圖文就結束,而康樂里的影片由一個小型液晶銀幕播放,劉國滄的安平舢舨城市有較強的裝置企圖,在展場的配置上相對也獲得較佳的展示地點。
若以2000年李祖原的「生命城市」參加威尼斯建築雙年展為台灣參與國際展覽的肇始,迄今(2008),八年的時間,整個台灣建築圈對於展覽的參與興趣、策展論述能力、展覽設計與展品製作技術等,都還有待開發與提升,需要透過不斷地參與來進行操練,取得實戰經驗。而參與其中的先峰部隊,或許會認為,展覽經費來源尋求,是所有籌辦工作中讓人備覺艱辛而孤立的。身為本次香港雙年展的策展執行成員,感謝參展團隊的付出,更感謝所有贊助單位對建築文化活動的慷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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